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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锦诗玉铺 于 2019-8-17 23:04 编辑
8月17日，台风过后第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，玉雕师李亮吃过午饭，来到位于苏州南石皮弄的工作室，他收拾了一下柜台，拿起柜面上那只深色的茶杯，晃了几下，然后掀开杯盖，“噗”一下，将陈茶倒在了店门口的主干道上。
“锦哥，我这一天才刚刚开始，慵懒又无趣。”我去南石皮弄拿打磨好的玉器，正碰到李亮开门营业，于是躲进去蹭了会空调。这一蹭，就是半个多小时。
▲中午时分，南石皮弄的巷子出奇地安静。
小小的打盹
“今天开门很晚嘛，早上去文庙摆摊了吗？”我接过李亮的话，客套地询问。“今天没去，文庙生意也不好。”李亮说着，从柜台底下抽出一只纸杯，要给我倒茶。我忙阻止：“不用了，我买水了，别浪费。”于是李亮坐了下来，一边捣拾他的玉雕机，一边跟我说他的近况。
李亮是徐州人，来苏州12年多了，主攻仿古，自己出来单干后，主要做立体貔貅和仿古撩面。前几年，他都是自己买料做，最近这几年，因为行情不太好，他也就改成接加工为主了。“现在加工也难做，我的工艺比较老派，喜欢的客户好像不太多。”李亮笑着说。
“听闻南石皮弄要搬迁了啊，你有啥打算？”我刻意转移话题。“没打算锦哥，实在不行就找个厂干呗。”李亮告诉我，前段时间，他去试着找了个厂子，但因为只有7000元一个月的工资，所以他没去干。李亮有两个孩子，目前老婆孩子都跟着他在苏州，他认为7000元工资养不活他一家。就在上周，李亮卖掉了一个手串，那是他从朋友那里借的货，5000的串儿他卖了7000。
尽管相王弄要整体搬迁的消息，已经覆盖了很多公众号，但李亮似乎丝毫没有受影响。来苏多年，他也许已经适应了诸多变故——无论是惨淡的行情还是要搬迁的消息。
李亮有午后打盹的习惯，小小的打盹，是他每天最安逸的事，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，他什么也不用想。
▲南石皮弄杂乱的电线杆，客观存在的安全隐患，是被传搬迁的主要原因。
故事里的人
蹭完了李亮的空调，拉开玻璃门出去的那一刻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。我回头给正要打盹的李亮甩下一句话：这年头，谁都不好过。
日子不好过的，还有老郑。老郑在南石皮弄开了家磨珠子的作坊，行情不太好的岁月里，老郑总喜欢去玉器城二楼淘垃圾料，然后试着赌一赌，磨点黄沁珠子啥的，聊以度日。
“锦哥好久不来给我开张了。”见到我的那一刻，老郑就开始调侃。我知道他在跟我开玩笑。“有什么办法呢？但凡生意好，我能不给你开张嘛？”我回赠他一个无奈的表情。相比前年，老郑的生意肯定是差了不少，好在老郑是喜欢讲故事的人。这颗珠子，相王弄谁谁出了多少钱，我都没卖；这一串，十全街谁谁来了三趟，我都没理他；就这个成色，锦哥你整个相王弄找找，有木有？
老郑自顾自说着，我听听笑笑，配合着他。老郑不太会干雕刻，平时只磨珠子，有时候也去别的地方弄点成品卖卖，尽管收入有限，但因为一直没闲着，养家糊口也就不是大问题。
老郑喜欢讲故事，在这个充满故事的南石皮弄。如果说，相王弄是苏州玉雕的起点，那么在很大程度上，南石皮弄是相王弄的起点。太多的小师傅，初来咋到没有钱，便在这偏僻的小弄驻扎下来。也许是给别人做学徒，也许是自立门户开个小作坊，总之各有各的活法，就这么拼搏几年，有的小师傅就搬到相王弄了。再过几年，也许就有入驻十全街的了。一代又一代，周而复始。
▲古色古香的做旧门旁，贴出了转让告示。这里曾经的主人，也许搬到了十全街；也许，被逼回了老家。
小小的我们
在老郑那里挑了半天，勉强拿了两粒珠子，老郑显然很高兴。我不知道他有多久没开张了，但是我知道，相对于刚来苏州时的青涩，老郑早已变成了南石皮弄的“老油条”。能够开张做生意——从我这个老客户身上赚点钱，才是他脑袋里一直在转的事情。
南石皮弄其实并不大，但是小巷子很错综，太多的老郑，在这里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，为了远在家乡的老婆孩子，为了自己每天的吃喝玩乐，绞尽脑汁。于是，在这小小的巷子里，就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小广告，哪怕是各种各样的造假广告。只要能够赚到钱，一切都不是问题。
“人家有什么需求，我们就做什么。至于人家拿去当什么料子卖，那是人家的事情。”说话的小伙子叫伍子，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，染了一头红毛，穿着花哨的短袖。因为没有业务来往，我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，只知道他的微信名字：专业染色做毛孔。也就在老郑的店里，过来串门的他加了我的微信，我没有拒绝，因为我不能当场拒绝这样一个小小的人。我没问过伍子，他的家人怎么备注他的微信，也许他私底下还有一个不做生意的微信吧。
伍子的样子，让我想起了最近很热的哪吒。那个降世魔童，在电影里这样唱道：我是小妖怪，逍遥又自在，杀人不眨眼，吃人不放盐，一吃七八个，吃完就拉屎，拉屎上茅房，发现没有纸。
▲南石皮弄做皮的广告，大红色，很显眼。
回上海的高铁上，我打开了上一期的《中国好声音》，一位叫做杨一歌的选秀歌手正在唱那首《小小》：
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
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
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
小小的我傻傻等
……
